餘意給趙酒的備註依然是“趙酒大傻逼”。

之前是真的覺得這人有時就是傻逼, 但是在一起之後，他覺得這個稱呼很可愛。

所以一直沒換。

餘意看見那條消息的時候，前一秒心裏還擔心趙酒會怎麽樣，後一秒，他擡頭看見了兩雙盯著他的眼睛——

都是滿眼的難以置信。

“他媽媽……”岳郁幾乎說不出話來，“不是在國外嗎？”

“怪不得……”鄭任張著嘴，之後的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。

“怎麽了？怎麽不說話了？”趙麒還在電話裏問。

“聯系上了，先掛了。”餘意把電話掛了，手機還給鄭任，給趙酒回消息。

—在哪。

趙酒一直沒回。

家裏不在, 宿舍不在，酒店房也退了, 餘意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會在哪裏。

“別跟他弟弟妹妹說。”餘意說了一聲, 拿著手機從後門出去了。

鄭任也要跟著出去, 岳郁一把拉住了他。

“幹嘛？”鄭任不解地回頭問。

“你不用去了。”岳郁說。

“為啥？”鄭任不爽了, “我要去找他。”

“你知道九哥在哪嗎？”岳郁看著他說, “連餘意都不知道，你能知道？”

“憑啥餘意不知道我就不知道……”鄭任說到這裏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，重新坐了回來。

岳郁看著他一臉的恍惚, 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剛剛…就剛剛。”鄭任像是把剛剛遺漏的東西找回來了, 看著岳郁, 一臉難以置信, “我是不是看到了男朋友三個字？”

“你看錯了。”岳郁堅定地說, “我沒看見。”

“可是我好像真的看見了。”鄭任一臉茫然地說，“就……前頭三個字好像就是。”

“你他媽都嚇出幻覺了吧。”岳郁白他一眼，“我根本沒看到男朋友三個字，別說男朋友，女朋友我都沒看見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鄭任看岳郁一臉嚴肅，沒有開玩笑的意思，再說這個時候也不適合開玩笑，他信了。

“那可能是我真的看錯了。”鄭任低頭想了想，“餘意去找他了？”

“可能吧。”岳郁嘆了口氣，坐好了，說，“九哥現在只需要有一個陪著說話的人，等他回來了，我們再安慰也不遲。”

“也是。”鄭任同意了，“餘意跟他關系比較好。”

餘意出了教學樓，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聲嘟，在他就要掛斷撥出第二個的時候，趙酒接了。

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接，餘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，他舉著手機，腳步猛的一頓。

“意意。”趙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，那邊還帶著很大的風聲。

“啊。”餘意心跳重新快了起來，“你在哪。”

“我在你上邊。”趙酒的聲音有些飄，餘意下意識地一擡頭，看到的是漫天的星星和一輪彎彎的明月。

餘意靜靜地看了一會兒，沒說話。

一分鐘後，他把電話掛了，重新上樓。

他徑直跑到最高的一層，從樓梯間找到了通往天臺的門。這個門平時都會上鎖，今天卻沒有鎖住。

餘意推開門，一股涼風吹了過來，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。

天臺上沒有燈，外邊一片黑漆漆的，風聲很大。

餘意沒有猶豫，走上去的時候，反手把門關上了。

餘意走了好幾步，終於借著月光，看清了坐在天臺邊上的那個人影。

趙酒就那麽坐在天臺的欄桿上，面朝著茫茫的夜色，似乎下一秒就要從這裏跳下去。

餘意快步走了過去，然而快要接近的時候，他又放輕了腳步。

趙酒聽到動靜，回過頭來看他。

他依然穿著那天在酒店穿的黑色衛衣，餘意都難以想象，平常那麽怕冷的一個人，坐在這裏吹了這麽久的冷風，他到底能不能受得住。

他慢慢地走了過去，輕輕開口：“九哥。”

“好冷，意意。”趙酒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，說，“要抱。”

餘意朝他張開了雙臂。

趙酒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鐘，才終於從欄桿上跳下來，跳進了他的懷抱裏。

餘意被他一撞撞得後退了一小步，隨後把他緊緊抱住。

“要親。”趙酒繼續說。

餘意一偏頭，印上他有些涼的唇。

“意意。”趙酒貼著他的唇，喊他。

“在。”餘意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。

趙酒跟他很輕地貼了一會兒，蹭過他的嘴角，剛要落在頸側的時候，發現他真的穿了高領毛衣。

“男朋友。”趙酒隔著毛衣蹭了蹭他，眼眶被冷風吹得有些疼，“我好沒用。”

餘意放開他，手撫上他有些涼的臉頰。

“我媽媽其實在國外很風光。”趙酒湊在他耳邊很輕地說，“趙麒和小玉不知道，但是我知道，她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了外遇。”

餘意聞言皺了皺眉。

“是個外國人。”趙酒說話的聲音毫無起伏，“我爸媽是在國外認識的，上個世紀的淘金熱，我爸在美國遇見我媽，當時我媽有男朋友，我爸狂追一陣，把我媽追到了手。

“我媽把我帶到十二歲的時候，小玉從姨媽家裏接到我們家裏來，那時候我爸都還挺正常的。直到小玉五歲的時候，我媽說要出國打工。

“我媽在生我之前就已經跟我爸一塊兒回了國，我爸聽說她要出去，以為她是忘不了她前男友。兩年後事實也證明了，確實是忘不了。

“那兩年，我爸為了逼我媽留在國內，用了各種方法，軟磨硬泡，最後動了手。動了第一次，我媽要離婚，被我爸跪著求原諒，沒離成，之後就兩次三次……我那時候小，為了幫我媽，跟我爸打過很多回架，之前打不贏，被他按在地上死死地打，後來，我贏的次數越來越多，嚴重的時候，我把酒瓶砸碎了就往他頭上敲，在那之後我爸很少敢惹我。

“兩年後我媽離開了，她跟我說她跟以前的男朋友好上了，我爸就是從那時候開始，天天在外邊喝酒喝到吐，也是那時候我因為住校，所以輪到趙麒帶著小玉。

“小玉看到過我爸打趙麒，所以對我爸也愛答不理，我們一家人雖然住在一間屋子裏，但是我一年都跟我爸說不上三句話。”

趙酒說完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。

“我媽對我們三個一直有愧疚，但是我就讓她在國外過她想過的生活，她也確實很開心，每次跟我發來的照片都笑得很甜。”趙酒手輕輕地撫上餘意的嘴角，“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，我一直覺得她還是個少女。”

餘意朝他輕輕地笑了笑。

“看得出來，我男朋友長得這麽好看。”他說。

“可能是天上有人愛上她的美貌，所以讓她走了。”趙酒笑了。

“嗯。”餘意抓住他的手，跟他十指相扣，“你很厲害，你真的很厲害。”

他們是八點鐘回到教室的。

教室裏沒有老師，但是卻安安靜靜，餘意從來沒有覺得，他們班的學生有這麽自覺過。

趙酒在自己位置上坐下，前邊兩人的腦袋立馬就移了過來。

“九哥。”岳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趙酒的神色，見無異，這才敢說話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
“臉都紅了。”鄭任有些心疼地問，“外邊很冷吧，我聽說這幾天溫度降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趙酒再開口，聲音已經恢覆正常。

“真的沒事嗎？”岳郁有些擔心，看了看餘意，又看了回來，“哥們幾個隨時為你服務。”

“嗯，沒事。”趙酒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讓他放心。

餘意知道這人隱藏情緒的功底相當深厚，今天算是見識到了，這人剛剛跟著自己下樓，所有的表情神色全部收了起來，跟平常無異。

他越是這樣，餘意卻越是心疼他——

這得是經過了什麽樣的磨煉，才能練出這麽強悍的心理素質。

趙酒註意到他的視線，甚至擡起頭來，朝他輕輕地笑了笑。

餘意心口疼得幾乎有些難以呼吸。

“幹嘛呢。”趙酒捏了捏他的手心，“我都沒哭，你要哭了啊。”

“滾。”餘意別開了眼。

“放心吧，看見你我就沒那麽難受了。”趙酒對他說。

可是我很難受。

餘意在心裏說。

“好奇怪，今天小胥怎麽還沒來？”喬珊小聲地問米宣。

“他之前來過了。”米宣疑惑地看她一眼，“之前你沒來？”

“我六點五十到的。”喬珊說，“他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
“六點十分的時候。”米宣看了看旁邊的鄭任，見他也一臉疑惑，於是解釋說，“他說天爺出了事，今晚他可能來不了。”

“出事？”岳郁在旁邊問了一句。

“啊，你們還不知道？”米宣神色有些凝重，“師母瞞著天爺，看到了他的血檢單，發現……”

“發現了什麽？”趙酒忽然問。

“天爺他…得了白血病。”米宣擰著眉，表情有些痛苦，“這事被天爺知道了，今天下午他拿著水果刀要自殺，被護士發現了，現在在醫院裏鬧。”

鄭任和岳郁同時吸了口冷氣。

餘意皺著眉，他總覺得最近出現的這些事，一件接著一件，沒有一件好事。似乎，從餘光鐘的病開頭，噩夢就已經開始了，身邊的人，熊初墨，司令，八老太，胡姨，趙酒媽媽，天爺……誰都逃不掉。

“怎麽會這樣啊……”鄭任抓著腦袋不敢相信，“這他媽……今年是不是水逆啊！”

“怪不得今天大家都這麽安靜。”岳郁低聲說，“我他媽就來遲了一點，沒聽到這事。”

趙酒沒再說話，他低著頭，看著手機。

“那……明天的物理課還有老師上嗎？”喬珊一問出，大家都沈默了。

餘意正要把桌上亂七八糟的作業本收拾一下，趙酒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，把手機舉到他面前。

餘意低頭一看，是趙麒給他發來了一條消息。

—哥哥，我是小玉，姐跟爸爸打起來了，爸爸被姐打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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